一百年前的那帮KOL都在干些什么?

屏幕快照 2019-05-06 上午10.04.17.png

一百年前,一个伏案写作的人

十小时。

暗乌色写字台的本来面目被遮掩在繁乱陈列的各色文稿,书籍和杂志下。这边的英文报刊,那边的德文原版,黝黑油墨下《新青年》的针砭时弊,数家言论都被压在了手边那沓厚重的历史下。身后卧床的被褥散乱地摊置着,阳光从屋角的散射慢慢西斜,光线一点一点的暗淡下来。伏在案前的身影,笔耕不辍,丝毫未挪。数年的积淀,思想的缩影,曾经一页一页吃进肚里的历史,文学,知识,见解,在笔尖喷薄而出,跃然纸上。丝丝汇聚,形成汪洋。

这是幻想中,适时的KOL之一胡适先生的《文学改良刍议》成稿场景。

WechatIMG34.jpeg

胡适在桌前

当然,幻想之所以为幻想,就是因为它与现实的差异性和强悍的联想力。例如,胡适先生在1916年底那个不知是阳光明媚还是风雨大作的下午,写作提倡白话文和文学改良的《刍议》时,人尚在大洋彼岸。《新青年》这部在国内引起议论旨在激发民智的报刊基本没可能出现在先生的书案上,更何况1917年初的《新青年》大略只算是锣声急切,真正听进去的观众可谓寥寥。

一本孕育了众多KOL的刊物

1915年9月15日,陈独秀一手创刊《青年杂志》(后更名为新青年),发表了那篇被誉为新文化运动开端的《敬告青年》。在上海法租界的寓所里,一腔热血的陈独秀伴着孤灯挥着狼毫熬夜撰稿,立誓用文章向中国几千年来形成的国民性发起挑战。

WechatIMG35.jpeg

△青年杂志第一期


杂志出版后,在社会上却没能引起太大的反响。和梁启超一文自发表便洛阳纸贵的情形相比,《青年杂志》只是翻了个水花,在持续不断的经济赤字威胁下拼命扑腾着。

这一扑腾就扑腾了一年多。

那时候,报刊所登多数都为西方思想的译文和一些听起来十分高大上的理论,没有很多建设性意见和能够践行的实事就很难拉动眼球,撬动民众有所作为。而作为《青年杂志》这本小刊唯一的员工兼CEO,陈独秀清楚地意识到,文学改良是目前解决问题的关键。并且招兵买马迫在眉睫。

于是他三番五次地求朋友给胡适去信求文, 跨度从1915年10月《新青年》刚创刊不久一直到1917年1月《刍议》终于度重洋而至,从孩子盼过年的眼巴巴到大旱盼甘霖的望眼欲穿。

终于等到《刍议》的陈独秀如获至宝,迅速将其刊登在了1917年元月的那一期。优质内容所产出的流量不可忽视,即使最初的流传可能仅限于一定的人群。但“突破圈层”指日可待。明晓如何为优质内容打广告的主编,在下一期刊中,亲撰了《文学革命论》,为白话文的普及添了一把火,使热度更猛,以致形成了之后舆论的风潮。

WechatIMG36.jpeg

文学改良刍议

一个深得人心的精神态度

就在同一时间,1917年1月9日,就职北大校长的蔡元培踱步走进了北大校门。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校工们恭恭敬敬给他行礼,在几百双讶异不解的目光注视下,他脱下礼帽,郑重其事得向所有人回鞠了一躬。

蔡元培立志改造北大,把西方开放,平等,追求思想自由的大学学风移植到中国来。推出了“囊括大典,网罗众家,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方针,邀请了一大批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可为人师的知识分子常驻北大。又几顾茅庐把陈独秀从上海搬来了北大出任文科学长,也因此让作为随身行李而至的《新青年》在箭杆胡同落了脚,慢慢吸纳进更多的KOL为其撰稿。这一改造,使得北大的学术氛围日渐浓厚,逐步成为了自由思想启蒙,新文化运动深度开展的温床和阵地。

WechatIMG37.jpeg

蔡元培

北大渐渐成为了全国思想界和学术界的“伊甸园”,不断吸引着各地方青年和新知分子的涌入。在这里,守旧派,维新派和改革派可以同台打擂辩论,从清晨争到午夜;名流课堂的人流可以挤爆教室,学生们踮着脚尖,眯着眼,试图看清讲台上那个满尽儒雅的身影;校园中处处讨论的声音关于且不仅限于历史,思想,社会,制度。

在蔡校长的鼓励下,学校内举办各类型的学术讲座,教授也互打对台,学生可以随便质疑问难,能动思考的风气渐渐盛行。17年底创办的《北京大学日刊》开始刊登活动信息。各式各样的学生组织也春笋般涌现,从种类繁多的学科研究会到文娱方面的戏剧社象棋社应有尽有。

在各色“民间组织”的活动中,在随时随地闪现的海报和布告的潜移默化下,在饭厅椅子上慷慨激昂发表演讲的学生领袖鼓舞下,在蹲厕所都在吸收知识和养分的“厕刊”熏陶下,那个特定的政治复杂文化启蒙的年代,学生们研讨学问,关心时事,心怀天下的想法和激情一点一点的被激发了出来。

WechatIMG38.jpeg

北大建筑


一场自导自演的争议

北大改造后,北京渐渐成为了全国新文化的中心。随着陈独秀落户北京的《新青年》也再次焕发了勃勃生机。陈独秀,胡适,钱玄同,刘半农,李大钊,鲁迅,这些围绕着《新青年》的创作者集聚一堂,开始了新一轮的大计划。

做报纸的,做传媒的,不怕人捧场,也不怕人踢馆,就怕说出去的话没人回应,最后悄无声息得便冷了场子。1917年的冬天,为了应对杂志销量不畅,只能在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头疼事,编辑们开启了一轮制造热点引发讨论的宣传策略,用一种逻辑性争辩论述的方式去试图引起更多人的关注。后来更是直接刊登不同方的观点,再予以驳斥,用争论吸引目光,再用条例和论证来宣扬自己的观点。

除此之外,开启1919年的元旦的那篇《本志罪案之答辩书》,陈独秀以本是无罪人却因拥护「德先生(Democracy)」和「赛先生(Science)」而自认有罪的角度进行自我辩护,从一个不同寻常的切入点,来持续不断地宣扬民主和科学的思想。

到北大的《新青年》时代,新文化已近蔚然成风。

WechatIMG39.jpeg

蔡元培,胡适,李大钊和蒋梦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新青年》在发刊过程中所遭受的保守派围攻也具有一定夸张成分,这也是陈独秀的一种营销策略。“越受打压就越受欢迎”的消费者心理,古今一派。越受压迫的产物就越容易得到支持,甚至成为一种社会潮流。为了争取更大的影响力,陈独秀在1919年的上文中说道:“一切政府的压迫,社会的攻击笑骂,就是断头流血,都不推辞”。笔墨官司中的激励夸大案例比比皆是,夸张的表达方式往往容易使受众联系思考,并获得更多大众的同情和认同。

1918年4月,鲁迅终于写好了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篇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其后的一系列脍炙人口的小说如《孔乙己》《阿Q正传》《药》等,都是用了一种新创意的方式,将新文化运动中对于封建文化的反思和救救孩子的呼喊推向了又一个高潮。

WechatIMG40.jpeg

 鲁迅

在《新青年》的旋风席卷之下,孩子们也浓墨重彩地登场了。 北大学生自行开办的期刊《新潮》于1919年1月创立。昨日“救救孩子”的呼声犹在耳畔,今日的青年就已经挑起了大梁。《新潮》第一号出版的时候,同道只有五卷寿命的《新青年》和刚刚面世的《每周评论》(陈独秀于1918年12月创刊)加上其他报刊上偶尔可见的传播新思想的文章。

等到1919年底,新文化创刊的数量已经得到了空前的发展,拥有了几十家同志。带来了全方位的文化革新,并逐步形成了社会风潮。点点薪火缓缓堆积,各种营销手法齐齐上阵,最终成就了新文化运动和五四精神的发展。

一百年后,一个对着空白文档的人

两小时。

洁白的写字台上堆砌了形色杂物,水杯,卷纸,饮料和老干妈,却少见书籍。在所有内容都走向数据化的今天,在所有文字都产生于“乒铃乓啷”敲击键盘的动作中,在信息流速快到上一秒看过的内容下一秒就能“啪叽”一声从脑中溜走的时代,伏案写作十小时,几乎已经成为了很稀罕的一件事。

在庆祝五四100周年的2019,去回顾那段新知分子们的故事,见证那些KOL的竭力呼喊,笔耕不辍的坚持;汲取他们绞尽脑汁产出方案,推广思想,呼吁改良的方法,以及学习他们可以给我们带来的精神和力量。

用文章撬动一个社会似乎是一件非常不自量力的事情。

一篇文章就好像浩然汪洋里落下的一颗雨滴,微不足道。但几十颗,几百颗,几千颗雨滴的汇聚,一片片水柱倾泻而下的各路报刊,早已形成的进步青年的暴风圈以及日渐扩大的学生云层,却足以形成一场倾盘大雨,淋头灌顶,最终推动整个社会的前进和发展。

WechatIMG41.jpeg

屏幕快照 2019-05-06 上午10.09.20.png